李敬全/吃 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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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第1616期|
吃 饭
文/李敬全
吃饭是人的动物行为,本来不宜入文学,但在我心里,它总在纠缠着文字。
上世纪的“三年自然灾害时期”,我虽没上小学,却对灾荒有刻骨铭心的记忆。由于长年干旱,我们家乡田野中生物凋敝,粮食严重减产,饥荒一直笼罩着村庄和人们。我们兄弟六人全是男孩,那特大的饭量,成为灾难中的灾难。
由于粮食不够吃,我们家开始吃野菜草根和榆树皮等,后来就逮到什么吃什么。记得父母将别人当柴禾的玉米芯拾来,在石碾子上粉碎过筛,搅上少许包谷面,烙成饼子吃。由于我肚子长期没见油水,吃后三天大便不下来。我憋得哭闹不止,母亲找来蓖麻油灌下还不行,父亲只好用带耙的钥匙从肛门掏出结块。
“三年自然灾害”虽然过去了,但肠胃中那饥饿的信号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大脑中。我少年成长的十多年,老天爷似乎与人作对,就是没有好年景,粮食一直紧张,吃饱肚子是我的梦寐以求。上高中时比前稍好一些,麦面虽不常有,玉米高粱等粗粮还能维持。我在十里外的高中住校,每天吃的就是母亲烙的玉米饼,就着白开水应付学习。玉米饼第一天还软和,第二天后就硬如砖头,用手难以掰开。
记得班上有一位同学,是某村大队长的儿子,富裕生活滋养了一身盛气。有一天,他用麦面锅盔惹我这个饥鬼。他把腿蹬在墙上说:只要你从腿下钻过去,我把这个锅盔给你。我问:说话算数!他说:算数!由于我半年没有尝过麦面的味道,穷气迫使我从他腿下钻过去。他起身变卦说:这傻冒,我是逗你玩呢,你还当真!瞬间我怒火中烧,想扑上去打他,又怯于他的胖大。但穷气却压不住雄性激素的暴发,我忽地站起来大骂:日队长他妈!抓起带碴子的玉米饼,猛的砸向他的额头,顿时血流如注,周围同学一片惊骇。后来老师调解息事时对队长儿子说:你听说过穷凶极恶这个词吗,今后别拿麦面锅盔去碰玉米碴子了!我虽然讨厌老师“穷凶极恶”的说词,但很欣赏自己的战斗精神。至那以后没有人敢在饥饿时,与我说三道四。
25岁那年,我考大学进了城市。那时国家给农村学生每月22.5元生活补助,我终于吃上了“过年”的饭食。穷人说,肚子就是皮球,越撑越大,我深有体会。由于在农村长年吃没有油水的东西,我的胃似乎比城里人大得多,加上学生食堂还是杂粮多肉食少,我总是害饥饿症。22.5元对城里同学来说基本够了,但我还差一大截。我就利用星期天和假日,在学校的建筑工地打短工挣钱,弥补生活费的不足。在学校和同学的帮助下,我最终战胜了饥饿,完成了学业。
2003年学校举行毕业20年聚会,发给每人纪念册,其中有入学时600人的合影,我半天找不到自己。经过大家一起努力,终于发现了我饿鬼似地模样。同学们看着眼前的我说:真是判若两人。我扭动着短胖的脖子说:这都是改革开放的成果!
改革开放本来是一锅幸福甜蜜的汤水,但不知谁给里边扔了一只铜臭的老鼠,倒了人们的胃口。我曾下乡到小城镇,听到这样一则搅乱脑袋的故事。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,变着法儿吃霸王餐。他到一小饭馆吃饭,先是要了一碗饺子,老板说:饺子正在包,得等一会儿。无赖说:我有急事等着走。老板说:煮面条快,那就吃面吧。无赖说:那就吃面。吃完面,无赖起身径直朝外走去。老板拦住道:吃面还没给钱呢?无赖说:给什么钱,我的面是用饺子换下的!老板说:那给饺子钱!无赖又说:饺子我没吃,给什么钱?诚实的老板拍着脑袋想了半天说:倒是这个理!他便放无赖走了。
这虽然是个笑话,但说明了诚实的可怕,诡辩的力量。在这个规则混沌、行事诡异、灵怂哄笨怂的时代,我时刻告诫自己,要克己守正,头脑清醒。我觉得自己站在浮萍上,每天都得进行算计,活得心很累。嗑个瓜子都得当心,保不准那天嗑也出个臭虫来!
古代流传利令智昏一词,我觉得浮躁也会使人智力下降。我好歹也是公家人,曾参加过多次公款吃饭。记得有一次,我陪同本单位领导去豪华饭店吃饭。坐定后,为首的领导搓着手叫服务员:把卫生巾拿来。迷惑地女服务员,不知所措地走上前来。领导又强调说:把卫生巾拿来!由于一席人正在讨论上午会议的热点,如何贯彻领导讲话精神,没有人注意到“卫生巾”这个词。服务员无奈地跑去找大堂经理说:那位男人要卫生巾,我不知怎么办。大堂经理一脸狐疑走过来问领导:先生,您这里有女士吗?领导说:我要卫生巾,管女人什么事?经理和气地说:没有女人要卫生巾干什么?躁气的领导猛拍了一下桌子,震得全席人朝他看去。领导抹着嘴大声喊:就是那擦嘴的卫生巾!经理突然恍悟说:你是不是要湿巾?丢了人的领导仍虎不失威地说:反正都一样。大家不敢看领导,低下头一阵哄笑,尴尬地领导脸上一阵阵抽搐。他不愧是职场老手,环扫了一周,阴转晴地对经理说:开个玩笑,不说不笑不热闹。我心中骂道,这狗日的真是大棒抡下的,丢人比耍人还潇洒!
珍惜资源,节减消费,这是中国几千年的传统美德。初级农业是一个低级消费的时代,吝啬的人吃饭舔碗边,屙屎捋指头(不舍用纸),而变异的市场经济却把消费推向极端。社会上出现了反传统观念,认为消费就是生产,美食就是文化。曾经一时,节衣缩食被看作是落后耻辱,红吃海喝被誉为进步时尚。一时间,铺张浪费、暴殄天物成为潮流,严重地损害了大公和穷人的利益。进入新世纪以来,党和国家为了和谐人际,刹住歪风,在公务接待特别是用餐上,给公务人员制定了清规戒律,明确了“四菜一汤”的规定。但官场的“吃货”不愧是辩证法“大师”,他们抓住逻辑漏洞,灵活运用规则。他们倒是恪守了“四菜一汤”的形式,却变通了“汤水”的内容,把四菜变成了鱼翅、海参、燕窝和驴鞭,把一汤变成了虫草高汤,比那满汉全席还奢侈。他们让严肃的规定贻笑大方,让人民的血汗变成泔水。新时代中央终于出手,给这些官场“吃货”上了一道硬菜——超标用餐处分免职!
美食愉悦了脾胃,丰富了饮食文化,但它也成为官商勾结、权钱交易的信物。据说二十世纪初年,南方某地一投机商为了得到上千亩土地开发权,请当地高官吃那令人毛骨悚然的“猴脑宴”。就是在餐桌中间开一圆洞,将活猴的头固定在洞中,厨师用榔头砸开猴头,猛然浇上煎油,大家在猴子的哀叫中,舀那热腾腾的脑髓吃。官商们正是在这惨绝猴寰中“歃脑为盟”,篡国谋利。这些人在开发界叫精英,但在人伦界叫魔鬼。
我虽然不是美食家,却是一个饿死鬼。我一辈子没当过官,虽没有红吃海喝的享受,但也没有挖勺猴脑的丧德。由于自己在挣工资前,一直在饥饿中度过,那粗茶淡饭不仅撑大了我的胃,更加积淀了饥饿的欲念。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公家餐桌上,我看见那好吃的总是有无尽的食欲。
我已年近七十,面对美食不能自己,往往做出丢人现眼的举动。记得家里为孙子过生日,端上一盘油焖大虾,两个孙子没吃一二,我先咥过半盘。看着我面前的一大堆虾皮,儿子儿媳脸上转颜转色,无奈中老伴一把拨掉了我的筷子。眼不见,心不馋,余兴未尽的我只好钻进洗手间去抽烟。
我乡愁情怀浓烈,爱坐农村的席面,回忆那“十三花”,却总是吃不饱。我原以为农村人劳动饭量大,吃饭时间比较长。没想到头一回坐席,我刚吃个半饱,众人就起席(离座)了,弄得悻悻而归。再次坐席,就手不停筷地操菜,周围的人都用怪异地眼光看着我这个教授。原来农村坐席有讲究,操一下菜,放一下筷,不能连续操,其内涵是坐席要文雅,不能饿狼扑食。在人们的指指戳戳中,我又落荒而逃。再后来坐席时,我也学官场的“变通术”,在有节制地操菜中,先抓几个馍一吃,既壮了肚子,又维护了礼仪,两全其美。
过去说饮食就是吃饱喝好,不知何时蹦出一个“饮食文化”。由于我大半辈子饭食很烂,没有达到“鱿鱼海参”的境界,内心抵触所谓的“饮食文化”,认为都是贪官奸富们在作秀,既想当婊子,又想立牌坊,企图用“文化”这个外衣,掩盖他们敲骨吸髓的兽性。
要推崇“饮食文化”,就必须遵守“食德”。古人讲,仓廪满,知礼仪,言外之意是“饥荒生盗贼”。由于我天生饭量大,在食欲望不满足时,容易暴露出本性,干出亵渎“儒雅饮食”的事情。我已经退休几年,正赶上提倡“吃不了兜着走”的好风。一个老同学娃结婚,我行了重礼。由于我开车不能喝酒,就盘算着在席上带些“剩余”回去。不幸的是我那一桌男人都是饿狼,酒菜吃个净光,幸好临桌坐的是一帮女士,整瓶的“6年西凤”没拆,整个烧鸡也没破,心想走时拿上。同桌的人都走光了,我还在等待那“猎物”。奇怪的是那些妇女好像十年没见,有说不完的话,急得我直想上厕所。终于等到闲聊的余音,突然冒出一个男人,说是在其女的丈夫,来接其女回家。那些没眼色的妇女一齐对男人说:来得正好,酒和鸡都没有动请带走。气得我把憋的尿,滴了半裤裆。
大饭量养了我,又危害着我。由于那贫穷时期对肚子的亏欠,我从不想缩减饭量,尤其是晚上不吃就无心看电视,更写不成文章。老伴说我迟早会被吃死。一语成谶,这几年我一直被肥胖困扰着,上楼把扶手,睡觉打呼噜,更严重地患上了冠心病,晚上吃饭,早上吃药。这个贪得无厌的胃,让我始终走不出这个治病,得病,再治病的怪圈。
今年以来,在疫情影响下,国民经济呈下行趋势,党和国家始终把人民的福祉装在心中,大力提倡发展生产、节约粮食特别是杜绝餐桌上的浪费。我现在想开了:红吃海喝是一种人生快乐,节衣缩食也是一种高尚境界。我作为一名党员,要积极践行中央的号召,牢固树立“克己复礼”的食德。我要制定“十四五健康规划”,大力推行节食减肥的具体措施。
本文调侃吃饭,并非游戏人生,试图增强人们对国家、对幸福、对担当的认同感。
作者简介
李敬全,1954年生,陕财职院退休干部,新闻正高职称,陕西省作协会员,从事文学写作近20年,在《陕西日报》《教师报》《咸阳日报》《秦都》《渭水》等报刊发表小说、散文等近60篇。2018年出版个人文学集《六骏劫》1部。
编辑︱赵晓萍审稿︱赵志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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